第219章 陈维的提议-《第九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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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圆形厅堂的入口,不是门,而是一道界限。

    踏入的瞬间,并非从“有光”进入“无光”。更像是从“存在”的边缘,一步滑入了“存在”被彻底稀释、乃至被“定义”本身所质疑的领域。身后的寂静回廊,至少还有破碎的镜面、幽暗的光源、脚下冰冷的实体感。而这里,只有“空”。

    视觉失去了意义。睁大眼睛,与紧紧闭上,没有任何区别。那是一种纯粹的、绝对的、连“黑暗”这个概念都无法承载的“无”。它不黑,也不亮,只是“没有”。触觉变得暧昧不清。脚下似乎是实地,又似乎悬浮着,身体感受不到任何来自外界的力量——没有空气流动,没有温度变化,没有重力拉扯,只有一种失重的、被包裹在浓稠虚无中的粘滞感。

    听觉彻底死去。连自己血液奔流、心脏搏动的声音,都被这绝对的“空”吸收、湮灭。他们像是在真空中,又像是在最深的海沟底部被万吨海水无声地挤压。

    最可怕的是意识本身受到的侵袭。在回廊中,是情感和记忆被“剥离”和“淡化”。而在这里,是“自我”这个概念的根基在动摇。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坚持?这些问题不再是哲学思辨,而成了冰冷的、不断侵蚀意识的凿子。对同伴的牵挂、对目标的执着、甚至对“疼痛”和“恐惧”的感知,都在变得模糊、遥远、无关紧要。仿佛他们正在一点点地“忘记”自己是一个“人”,一个“活着”的、“有目的”的存在。

    塔格感到手中紧握的短剑,正在变得“陌生”,仿佛那只是一段毫无意义的、冰冷的金属形状,与他无关。赫伯特残存的、试图分析这片空间的思维,像沙堡一样在无形的潮水中瓦解,只剩下茫然的空白。罗兰甚至开始忘记自己背上那个沉重的、名为“索恩”的重量,代表着什么。

    艾琳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更加新鲜的血腥味。她用疼痛,用这仅存的、来自身体内部的刺激,拼命锚定自己正在消散的意识。她感觉到,自己与陈维之间那道被静默者高层强行“点亮”、如同靶标般显眼的联结,在这片绝对的“空”中,反而成了唯一清晰的“坐标”。但那联结传来的,不再是温暖或牵挂,而是一种冰冷的、空洞的、仿佛来自深渊底部的微弱“存在感”,以及……一种极其隐晦的、不断重复的“律动”。

    那律动非常非常慢,慢到几乎难以察觉,与心跳或呼吸无关。它更像是一种……规则的“余震”,一种庞大系统在极度寂静中,依然无法完全掩盖的、最底层的“震颤”。它通过那道被点亮的联结,微弱地传递过来。

    艾琳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死死抓住了它。那是陈维还“存在”的证明,是她对抗这片“空无”的唯一锚点。她不能放手,一放手,她感觉自己立刻就会像一滴墨水落入清水,彻底化开,消失无踪。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任何度量意义。可能只过去了一瞬,也可能已经过去了永恒。就在艾琳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那“空”彻底同化,连疼痛都无法再唤醒的时候——

    那道联结传递来的、冰冷的“存在感”,忽然……清晰了一下。

    不是增强,而是某种“聚焦”。就像在一片绝对平滑的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针尖般的“点”。

    紧接着,那个“点”动了。不是物理的移动,而是像水滴滴落平静水面,漾开了一圈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涟漪”。这涟漪并非物质,而是一种……“意念”?或者说,是一个极其简单的“信息结构”,直接在那被点亮的联结通道中,传递了过来。

    那不是一个词,一句话,或一幅画面。

    那是一个提议。

    一个直接烙印在她意识深处的、冰冷、简洁、近乎残酷的“行动方案”。

    它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情感色彩,只有最本质的“步骤”和“目标”。艾琳在接收到它的瞬间,就“理解”了。那不是语言的理解,而是如同本能般知晓了该做什么,以及……为什么必须这么做。

    这“提议”的核心,与这片“空”和之前的“寂静回廊”的本质,截然相反。它不是对抗“剥离”,不是坚守“自我”,不是逃离“消解”。

    而是——融入与折射。

    利用那道被强行点亮、成为靶标的联结。

    利用两侧镜面映照出的、无数个“陈维”的凝视。

    利用这片“空”对一切“存在”的无差别稀释。

    将自己,作为一道“错误的”、“刺眼的”、“不合时宜”的“光”,主动投向那映照着无数“陈维”的镜面,投向这片“空”试图维持的“纯净”基底,去引发更深层的规则冲突,去“折射”出一条本不存在的路径。

    这无异于自杀。主动拥抱那正在消解自己的力量,加速这个过程,只为了在彻底消失前,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或一根刺入黑暗的尖针,去扰动、去撕裂、去寻找那一线可能隐藏在规则裂缝下的生机。

    这是陈维的提议。

    是他在深度昏迷、存在感不断流失、灵魂被第九回响碎片和烛龙回响双重力量撕扯的绝境中,凭借某种近乎非人的、对规则和“平衡”的直觉,捕捉到的唯一可能性。

    冰冷,决绝,充满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

    艾琳的意识在剧烈颤抖。她明白了。她明白陈维的状态可能比看上去更糟,他的“人性”部分或许已经稀薄到了极点,才能给出这样绝对理性、近乎冷酷的“提议”。她也明白了这个提议的风险——他们可能会比预期更快地“降解”,可能会在找到“路径”之前就彻底化为虚无,可能会引发无法预料的、更可怕的规则反噬。

    但是……

    她“看”向意识中那片正在被“空”侵蚀的、关于同伴们的感知。塔格的茫然,赫伯特的空白,罗兰的逐渐松脱……

    她“看”向那道联结另一端,那冰冷、微弱却依然在“律动”的存在感。

    她想起了巴顿在外面的怒吼,想起了尼克莱和维克多下落不明,想起了伊莎贝拉和同盟可能正在进行的、徒劳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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