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老眼在苏夜脸上转了一圈,又扫了一眼那张清单上的暗记。 “《风物考》……那可是绝版的老物什。” 老头放下刷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颤巍巍地绕出柜台,把门板上了一半。 “客官里间请,容老朽去翻翻压箱底的货。” 里间比外面更暗,只透进一丝微弱的月光。 刚才还佝偻着背的老头,此刻腰背挺得笔直,那股子行将就木的暮气瞬间消散。 他对着苏夜,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老奴‘老鬼’,见过少主。” 他虽然是赵山河的人。 但,既然赵山河已经将印信和暗号都交给了苏夜,那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也就是说,苏夜已经成了他们的新主人。 老鬼小心翼翼的抬头仔细打量着苏夜,眼底也浮现出一抹欣慰。 赵山河无妻无子,一身孤苦伶仃。 没想到现在竟然收了一个弟子? 他们这些手下,心里一方面有些担心,主人收个白眼狼。 但另一方面也很欣慰,主人终于有传承了,不至于孤苦伶仃的老去。 当然,至于这个弟子可不可靠?那就只能让时间验证了。 苏夜连忙上前一步搀起对方。 “师父提过你。说你在南城扎了二十年的根,是他在京城留的一双眼睛。” “我不知道你原来的名字,也依然称呼你为老鬼吧。” “老鬼,师父既然让我来找你,还请多多指教。” 老鬼看着苏夜的样子,微微点头,连忙掏出一本书册。 “少主,南城的情报全在这里,请您过目!” 苏夜虽然早就从二皇子那边得到了一份情报,但怎能比得过自己人的情报? 他迅速翻看一番,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二皇子给他的情报还是太单一了。 根据老鬼的情报所说,整个南城简直是烂透了! 难怪皇帝直接把他扔了过来,不怕他闹个天翻地覆。 这么烂的地方,不闹个天翻地覆,根本不可能清理干净! 或者说,皇帝只怕就是要让他闹个天翻地覆! “我要实证。”苏夜看向老鬼,“账目,或者信物。” 老鬼摇头:“难。他们很小心。我试着从外围苦力和赌徒嘴里套话,但这需要时间。” “越快越好。”苏夜起身,“另外,留意生面孔,特别是涉及草原那边的物件。” 老鬼应下。苏夜推门离去。 瓦罐巷。 苏夜找到坐在巷口的更夫周大山,扔给他一壶酒。 周大山接住:“大人吩咐。” “别只盯着更漏。”苏夜站在阴影里,“生面孔、夜运的大车、头目动向。每三天报一次异常。” 周大山点头,灌了口酒,敲响梆子。 …… 翌日清晨。 苏夜刚在衙门后院正在锻炼武艺,大门就被砸得震天响。 “大人!苏大人!出事了!” 看门的老捕快王伯跌跌撞撞跑进来,一脸惊恐。 “死人了!就在后头那条废巷子里!” 苏夜冷笑了一声。 “有意思,我才刚上任没几天就死人了?” “就是不知道,这究竟是巧合还是说,那些人已经出手了?” 苏夜才刚刚来到南城赴任,管辖范围内就已经发生了命案。 这可不是小事情。 不管是意外,巧合?还是说某方势力的故意安排。 他都没有耽搁,立即收起刀剑,快速前往。 刘正雄已经带人赶到了现场。 那是一条堆满垃圾的死胡同,苍蝇乱飞。 一具尸体横在垃圾堆旁。 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衣衫破烂,浑身都是淤青,脑袋一侧凹陷下去一块,显然是遭了重击。 旁边跪着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当家的!你死得冤啊!这以后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除了他们,还有那个之前见过的老捕快李头,正抄着手站在一旁,一脸不耐烦地驱赶围观的闲汉。 “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个醉鬼摔死了吗?去去去!” “摔死?” 苏夜拨开人群,走到尸体旁。 李头吓了一跳,赶紧换上一副笑脸。 “哟,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这等小事……” “你说这是摔死的?” 苏夜指着尸体,脸上浮现出一种耐人寻味的神色。 他之前还在猜测,是哪一方势力急着下手试探了,结果手下却告诉他是意外? 此事或许是意外,但在这种时候,他不得不谨慎再三。 “这……南城这种事儿多了去了。喝醉了酒,脚下一滑,脑袋磕在石头上,人就没了。每月都要抬出去好几个。” 李头赔着笑,眼神却有些飘忽,好似藏着什么秘密。 苏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揭穿。 而是自己走到那具尸体旁边,蹲下来仔细查看。 他不太擅长验尸,但擅长杀人。 尸体已经僵硬,依照僵硬程度再加上现在的天气,这家伙的死亡时间应该在昨夜子时到丑时之间。 看起来的确是个意外。 苏夜依然没有轻易做出判断,这时,他忽然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 死者的右手紧紧握着,似乎抓着什么东西? 他连忙掰开一看,对方的掌心里竟然有一团黑色的墨迹? 而且,指甲缝里还嵌着些暗红色的粉末,还有几丝极细的粗麻纤维。 奇怪?这些痕迹是从哪里来的? 苏夜伸手探入死者怀中,摸索片刻,掏出半块玉佩。 玉质低劣,雕工粗糙,是个鱼形,边缘有断裂的痕迹。 这就更奇怪了! 如果要杀人灭口,自然要毁掉一切痕迹。 按照发现尸体的时间来算,对方有着充足的时间,一把火直接烧了也更省事。 但却没有,反而留下那么多奇怪的痕迹,就好像不怕人发现一样。 难道这真是个意外?所以才没有人毁尸灭迹? 又或者说,对方不仅不怕发现,甚至还故意让他发现? 这就是对方设下的棋局吗? “这东西,哪来的?” 苏夜把玉佩举到那个哭泣的妇人面前。 妇人抬起头,泪眼婆娑。 “民妇……民妇不知道。当家的不戴这东西,他也买不起……” “你当家的是做什么营生的?” “他叫吴老栓,是个读过书的,平日里帮街坊写写信,给铺子抄抄账本,老实本分,从不惹事。” 抄账本? 苏夜看着死者手心的墨迹。 “最近他有没有什么反常?” 妇人想了想,抽泣道:“前些日子,他说接了个大活,能挣不少钱。确实往家里拿回过二两银子,还给小儿子买了块麦芽糖。可昨天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 苏夜站起身。 指甲里的红粉末,是南城特有的红砖屑。 粗麻纤维,通常来自运货的麻袋。 一个抄账先生,半夜去搬砖扛麻袋? “正雄。” 苏夜喊了一声。 “把现场看好,谁也不许动。王伯,去请仵作。” 李头在旁边插嘴:“大人,这仵作住在北城,路远,怕是请不动……” “请不动就绑来。” 苏夜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 李头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 …… 回到衙门。 刘正雄把刀往桌上一拍,气得满脸通红。 “大人!刚才我让人去打听了!那个吴老栓前天在千金台后巷,跟泥鳅帮的一个小头目吵过架!” “那人绰号‘秃尾蛇’,是个狠角儿。有人看见他推搡吴老栓,还说什么‘再不还钱就要你的命’!” “这不明摆着吗?肯定是被逼债打死的!咱们直接去把那秃尾蛇抓回来,大刑伺候,我就不信他不招!” 苏夜坐在案后,看着地图上标注出的几个红圈。 千金台,泥鳅帮,废巷。 三点连成一线。 果然,二皇子给他的情报不是无的放矢,标注的都如此清楚。 看来这家伙应该早就已经知道了其中的内情。 可是那时候,吴老栓还没有死呢,对方又为何准备的如此充分? 还是说,这本身就已经是计划好的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有意思了。 对方的目标绝对不是什么吴老栓,说不定就是苏夜自己,甚至是说,又是几个大人物在背后斗法。 想到这里,苏夜不禁弯起嘴角。 这些家伙给他设好了棋局,他又怎能不去? 更何况,棋局已经布下,就算他不想去也不得不去。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玩一玩吧! 苏夜回过神来,摇头否决了刘正雄的提议。 “抓人容易。” “抓回来之后呢?秃尾蛇可以说是因为债务纠纷,推搡间吴老栓失足摔死。顶多判个误杀,流放几年,甚至花点钱就能捞出来。” “而且,这一抓,就打草惊蛇了。” “泥鳅帮只是手套,千金台才是那只手。吴老栓手里的墨迹,指甲里的东西,还有那块玉佩,说明他死前干的活,绝不是简单的欠债还钱。” 苏夜站起身,解下腰间的官印和佩刀,扔给刘正雄。 “那咱们就这么干看着?”刘正雄急道。 “谁说干看着?” 苏夜从角落里翻出一套破旧的灰布短打,那是他早就准备好的。 他又抓起一把煤灰,在脸上、脖子上胡乱抹了几把。 转眼间,那个威风凛凛的副指挥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落魄潦倒、满脸风霜的南城流民。 “你留在衙门,稳住那几个老油条,装作咱们要按规矩查案的样子。” 苏夜把沉渊剑用一块破布层层裹好,背在身后,像是一根烧火棍。 “我去泥鳅帮的地盘转转。” …… 南城码头。 这里是泥鳅帮的地盘,也是整个南城最乱的地方。 几十艘破旧的货船挤在岸边,苦力们喊着号子,扛着沉重的麻袋在跳板上穿梭。 苏夜混在人群里得到了很多消息。 其中大部分都是那些苦力们的抱怨生活艰苦,过不下去,或者又克扣工钱的事情。 也有些是哪里的娼妓更漂亮,技术更好。 甚至还有些人在偷偷计划,要去某艘船偷点东西倒卖。 这些消息大多都没有多少价值。 但在他耐心坚持下,也总算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情报。 “听说了吗?那个抄账的吴老栓死了。” “唉,也是个倒霉蛋。染上了赌瘾,在千金台欠了二十两印子钱。那地方的钱是好欠的?利滚利,这辈子都别想还清。” 一个缺了大门牙的老酒鬼神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还不上钱,就被泥鳅帮抓去‘干活抵债’呗。我前几天半夜起来撒尿,看见吴老栓被几个人押着,往西边的红砖库房去了。” “红砖库房?那不是废弃好久了吗?”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那吴老栓前几天看着就不对劲,跟我喝酒的时候哆哆嗦嗦的,说什么‘这账不能记,记了要掉脑袋’。” 苏夜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靠在一旁,可是听到这些话,心里却忽然一凛。 对上了! 他那个吴老栓的身上就发现了疑似红砖头留下的粉屑。 泥鳅帮竟然也有一个红砖做的库房。 也就是说,吴老栓应该是在那个红砖库房里见到了什么东西? 所以才引来了杀身之祸? 究竟是什么账?泥鳅帮的人又在做什么? 或者说,这处红砖房就是背后那些人给他安排的舞台吗? 看来,自己应该去看看了!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