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噩耗与天文数字-《始于“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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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随着人流出了火车站,在穿过车站广场边缘、一段连接不同平台的人行楼梯时,一辆仿佛失控脱缰的电动自行车,毫无征兆地从侧面人群缝隙中高速猛冲出来,车头不偏不倚,直接撞向了正走在最外侧、靠近楼梯扶手的上官凝练。
她为了躲避这突如其来的撞击,脚下猛地一崴,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便如同断线的木偶,直接从十几级坚硬的水磨石台阶上滚落下去,右腿在翻滚过程中,以极其骇人的角度,重重地磕撞在楼梯尖锐的棱角和冰冷的地面上……
“那个骑车的……王八蛋!他,他扭头看了一眼……就,就加速跑了!”孟凡雪补充道,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无处发泄的愤怒
“当时太乱了,人都围过来,等我们反应过来,想去追……那人早就钻进人群没影了……”
“跑了?!特喵的就让他这么跑了?!”
张浩听到这里,一直压抑的情绪猛地爆发出来,他猛地转向屈玮,眼睛赤红,几乎是吼着质问道:
“为什么不打电话?!啊?!出这么大事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们?!早一点知道,早一点……”
他的吼声在嘈杂的急诊科里也显得格外刺耳。屈玮被他吓得一哆嗦,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委屈、后怕和自责交织在一起,让她说不出话来。
“耗子!你冷静点!”
芦东一把按住情绪失控的张浩,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看看她们俩!都吓成什么样了!当时那种情况,光顾着叫救护车、照顾凝练都来不及,哪还能想那么多?!你以为她们不想打吗?!”
张浩胸口剧烈起伏着,看着哭成泪人的屈玮和脸色惨白的孟凡雪,终究是没再说什么,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无力地垂下头,粗重地喘息着。
就在这时,主治医生拿着刚出来的CT片子和一堆报告单走了进来,神情严肃,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
“哪位是上官凝练的家属?”
“我!我是她男朋友!”
耿斌洋立刻像被电击般站直身体,下意识地用了“家属”这个称呼,此刻,他必须站出来,也必须被承认。
医生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径直走到灯箱前,将几张黑白的CT片子“啪”地一声插了上去。冰冷的白光透过胶片,清晰地照出了人体骨骼的结构,但也照出了那片区域令人心惊胆战的破碎景象。
“情况非常不乐观。”
医生用笔尖点着片子上那些刺眼的、碎裂的骨块阴影……
“右股骨远端、胫骨平台,粉碎性骨折。你们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笔尖划过几个关键位置
“关节面塌陷,碎骨片移位严重,伴随周围多处骨裂和韧带、半月板的严重撕裂。简单说,膝盖周围这个最关键的承重和活动结构,几乎全碎了。”
医生的语气没有任何夸张,只是陈述事实,但这事实本身已足够残酷。
“医生,手术……手术能完全治好吗?会影响她以后……走路吗?”
医生的描述很清晰,有着多年运动经验的耿斌洋知道意味着什么,他的声音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卑微的祈求,他紧紧盯着医生的嘴唇,仿佛那里能吐出决定他生死的判词。
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依然没有太多波澜,却带着职业性的、不容置疑的残酷:
“任何手术都有风险,尤其是这种复杂性、高能量损伤导致的粉碎性骨折。我们的目标是尽可能进行解剖复位,恢复关节面的平整,用钢板和螺钉进行牢固的内固定。但即使手术本身非常成功,也必然会留下后遗症。未来的康复过程会极其漫长、痛苦,需要极大的毅力和金钱支撑。能否恢复到正常行走功能,不依赖拐杖,取决于手术效果、植入物的选择、以及后续康复的质量和持续性。但想要完全像受伤前一样跑、跳,从事剧烈运动,可能性……极低,几乎为零。”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面前几张年轻而绝望的脸,最终还是说出了最残忍的话:
“而且,如果手术不及时——我们通常有72小时的黄金手术窗口——或者术中、术后出现感染、内固定失效、骨不连、创伤性关节炎等严重并发症,那么,残疾的风险……会非常高。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残疾”两个字,不再是抽象的词汇,而是化作了两把烧红的、带着倒刺的匕首,狠狠捅进了耿斌洋的心脏,并在里面残忍地搅动。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上官凝练未来蹒跚、甚至依靠拐杖行走的身影,看到了她那双本该灵动描绘世界、或充满笑意注视他的眼眸中,因此而可能熄灭的光芒……不!他绝对无法接受!
“手术……需要多少钱?现在,马上做,用最好的方案,最好的药!”
芦东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关键,也最现实的问题,将耿斌洋从濒临崩溃的幻想边缘拉了回来。
医生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打印好的费用预估单,递了过来。
“这是初步估算。手术费、麻醉费、材料费——特别是进口的锁定钢板和螺钉,稳定性更好但价格昂贵,住院费、药费、检查费……所有前期费用加起来,至少需要准备五十万。这还只是第一次手术的费用,不包括后续可能需要的二次手术,以及长期的、甚至是终身的康复治疗,那又是一笔持续性的大额开销,初步估计,每年都需要数万,甚至十几万。你们先去缴费处预存一部分,我们需要尽快安排手术室和骨科专家团队,时间拖得越久,手术条件越差,恢复的可能性就越小。”
五十万……前期。加上后续康复,那将是一个接近七十万,甚至可能更高的无底洞……
这个天文数字,像一座凭空出现的、散发着寒气的冰山,轰然砸在三个刚刚经历家庭破产、经济状况才因奖学金和比赛奖金稍有起色,实则根基无比脆弱的年轻人面前。
耿斌洋的家,那个曾经能让他被称为“矿主之子”的煤矿早已易主,家产被冻结罚没,能勉强维持他基本的生活费,已是父母竭尽所能的结果。
芦东家变卖所有资产抵偿巨额债务,从豪华别墅搬回老旧单元房,境况一落千丈。
张浩家的工厂破产清算,情况同样凄惨。他们之前依靠着于教练争取来的特批奖学金和一路拼杀获得的比赛奖金,才勉强摆脱了吃了上顿没下顿、需要靠“饭卡故障”度日的极致困顿,但所有的积蓄加起来,在这个残酷的数字面前,渺小得如同投入大海的一粒石子,连个响动都听不见。
“钱……钱我们来想办法!一定想办法!”
耿斌洋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医生,请你们一定,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方案,最好的医生!求求你们!”
“尽快吧,时间不等人,每过一小时,手术难度和风险都在增加。”
医生点了点头,留下那张沉重的预估单,转身离开了隔间。
帘子落下的瞬间,狭小的空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屈玮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泣声。上官凝练清晰地听到了那个数字,她绝望地闭上眼睛,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无声地、汹涌地从眼角滑落,迅速浸湿了枕头。
她用力回握住耿斌洋的手,冰凉的手指紧紧攥着他,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斌洋……不……不要……不要为了我……这样……我们回家……找个小医院……保守治疗……我能忍……”
“不行!绝对不行!”
耿斌洋斩钉截铁地打断她,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他俯下身,近乎偏执地凝视着她的眼睛
“必须在这里治!必须用最好的方案!凝练,你看着我,相信我,我一定会有办法的!我发誓!你什么都别想,安心躺着,别怕,有我在!”
他不能让她失去正常行走的权利,绝对不能!那个在绿茵场边为他呐喊、在画板前静静勾勒世界、未来应该和他一起漫步人生、看尽风景的上官凝练,不能就这样被一场无妄之灾彻底摧毁。
求生的本能和守护爱人的巨大决心,迫使耿斌洋立刻开始行动。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首先,他和芦东、张浩将三人身上所有的银行卡、现金都集中起来,不顾一切地跑到医院门口的ATM机前,查询、取现。屏幕上跳出的可怜数字,让他们的心一次次沉入谷底。
接着,打电话。耿斌洋第一个打给了于教练。于俊洋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用异常冷静的语气说:
“我知道了,位置发我,我马上到。”不到二十分钟,于教练便赶到了医院,他先是去病房看了一眼上官凝练,安慰了她几句,然后直接将耿斌洋三人叫到走廊。
“这是我这几年所有的积蓄,本来是打算……”
于教练没说打算做什么,只是将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到耿斌洋手里,里面是几沓捆扎整齐的钞票,看样子有五万左右。
“先应应急。”
接着,他又开始不停地打电话,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联系校方领导,说明情况的特殊性和紧急性,试图争取一些紧急救助金或特殊借款。同时,他也联系了相熟的、之前对球队表示过兴趣的赞助商,希望能得到一些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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